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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 跟我走
  纳兰峥吓了一跳,忙是伸手去抱他,却哪里稳得住那副沉甸甸的身子,自然与他一道栽倒在了地上,反是给他当了垫子。

 她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,只觉五脏六腑皆像震碎了一般。却顾不得太多,赶紧抬眼察看湛明珩的伤势。

 方才那士兵掉落的火把就搁在一旁,恰巧点燃了堆叠起来的枝杈与细草,火光大亮之下,她才瞧清楚他左肩下方一道狰狞的贯穿伤,一支重箭还留在里边,被他从前头折断了箭头及一半的箭身。

 他的脸近乎白得透明了,竟还模模糊糊记得要从她身上挪开去,费力地了几口气,打趣道:“纳兰峥…荒郊野岭的,你便这般心急被我?”说罢笑了一声,支起身子来。

 她瞧得出他的伤势,因而听他如此调侃也骂不出声,搀着他坐好了,叮嘱提醒道:“你莫靠着石壁,后边还留了三寸箭尾。”

 湛明珩嗤笑一声,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,随手绕到后背便要去拔箭。

 “你莫动!”纳兰峥急得喝止了他,“我去抓几把雪,你先忍忍,等我回来。”说罢起身跑了出去。

 大雪纷扬多时,山中路面已积起了厚厚一层新雪,她兜了一捧瞧起来干净的,借匕首撕扯了些衣料下来,包裹好了急急忙忙奔回去。

 湛明珩果真乖乖听话等她,见她来了才预备动手,却是又被她止住了:“我来。”

 这一箭太险,前边的箭身又给折断了,不好着力,他单手绕到后背拔箭,本就是个勉强的姿势,稍有偏差便得擦着心脏。何况拔箭哪有不疼的,但凡一个手软力,便可能危及性命。

 他觑她一眼,似乎不大信她,虚弱地扯扯嘴角,叹口气说:“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,也不想死在你手里。”

 这话何其耳,可不是当年两人与虎搏斗时有过的。他是怕她失手了,害他丢了性命,自责一辈子吧。

 纳兰峥却已挽起了袖子,借匕首撕扯了衣裳下摆厚实的棉料作成布团,进他嘴里,叫他咬紧了,随即绕到他身后半跪下来,竭力平稳了气息道:“你六年前便不信我,如今我再救你一次,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小瞧我。”说罢深一口气,颤抖地伸出手去,却是临握了箭便不再犹豫,毫不停顿,死命一拔。

 快,准,狠,不偏不倚。

 只是恐怕难免擦着了骨头,饶是湛明珩能忍,也不可避免地闷哼出声。

 纳兰峥一下子了力,朝后瘫坐了去,浑身霎起一阵大热,转瞬却又凉成一片,换作了背后淋淋漓漓的冷汗。

 湛明珩也跟着瘫软下来,栽进了她怀里,似是晓得自己撑不住了,还怕她吓着,勉强咕哝了一句:“…醒来就以身相许。”说罢涣散了眼神,当真全无意识了。

 人又非铁打,如此伤势,他晕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,纳兰峥晓得方才那一箭拔得不错,便尽力镇定下来,取过事前作成的雪布包往他鲜血狂涌的伤口上按。

 光止血便耗费多时,进进出出奔了十七、八趟才勉强好了,待包扎完伤口已入了下半宿,纳兰峥替他穿好里衣,一探他手心,不免吓了一跳。

 太凉了,不比外头的雪团子好几分。

 她只得复又奔出,借雪地的亮寻了些光滑的石块来,丢进火里头烤热了,再拿树枝拣出来,往上头裹了层布。作成后便拿石头给他捂身子。

 只是石头毕竟小了些,且着实太烫了,湛明珩昏沉成这般竟也似有所觉,像是不舒服极了,手一甩便将东西给拨开了。

 纳兰峥气得不轻。都冻成这模样了,竟还要嫌东嫌西的!

 可眼见他脸色愈发地白,她也不能当真什么也不做,只得换个法子,咬咬牙将自个儿的外裳褪了,将他搂进了怀里,再拿他的披氅给两人一道盖上。

 此刻两人身上皆只薄薄一层里衣,照理说该够暖他了,但湛明珩不知怎地就觉不够,迷糊糊地,哪里更暖便往哪里靠,脑袋几乎都要拱进她里衣里头去,两只手扒拉着她的下摆,在外边蹭了蹭,随即毫不犹豫地探进去。

 “哎呀!”纳兰峥被冻得一个灵,忍不住大喊出声。

 他的手掌贴着了她的腹,似是终于找对了地方,停了下来。脸颊也蹭开了她的衣襟,粘在她的前心,猪似的一顿拱,蹭得她又冷又,一阵战栗。

 纳兰峥真想一巴掌将他拍开,却没下得了狠心与个昏之人计较,伸出手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。

 他还有气力动手动脚的也好。管什么男女之别,就当她是只无谓雌雄的暖炉罢。

 纳兰峥忙了大半宿,实在困极,却怕湛明珩出岔子,因而拼命熬着,时不时探一下他的脑门与手心。到得后来,那手竟像自个儿有了意识,半梦半醒间也能动作。却是熬了大半个时辰一不小心睡了去,醒来就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厉害。

 倘使受伤的人换作了她,湛明珩哪里会睡过去呢?她恨得想自己几耳光,赶紧穿好衣裳起身。

 如他这般的体格轻易不会烧,一旦烧起来却也不轻易退,因而更须愈加小心对待。她拿披氅替他盖好了,就去凿雪团来,替他的额头降温,一遍遍料理他。却是天亮了也不见好,甚至听他渐渐有了梦呓。

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儿,发觉他来来回回喊了几遍父亲与母亲,再有就是皇祖父了。

 纳兰峥晓得,这些日子以来,尽管他表面不提及,心内却必然焦急万分。昭盛帝病得突然,难保不是湛远邺动了手脚,好趁机监国代政。他晚一回去,皇祖父便多一危险。

 她摸摸他的脑袋,眼见他嘴都干得起皮子了,便预备起身去寻点水来。下雪天比融雪天暖,山中溪尚未结冰,只是距这山有一段距离,她因此走到口反倒犹豫起来。没人看着湛明珩,她不敢走远。

 却是恰在这踌躇时刻听闻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
 并非一个人。

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,刚转身往里跑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:“阿峥。”

 她听见这声音蓦地一僵,停在了原地,随即瞧见卫洵三两步跨上陡坡,抬手摘了头顶风帽,站在雪地里遥遥望着她笑。

 他的薄微微抿起,狭长的桃花眼底好似有潋滟水波涌动,眼圈被这无边无际的白衬出奇异的霞来。

 纳兰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,带几分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的惶恐。

 卫洵摇头笑得无奈,正起来问她:“湛明珩呢?怎得将你一个人丢这里了。”

 她咬了咬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他往她身后的山瞧了一眼,笑着说:“你何必将自己得这般狼狈?我说过,他会毁了你。”他顿了顿,扯了下嘴角,“你恐怕还不晓得如今外头的情形吧。他很快便不再是大穆的太孙了。贵的百姓拥戴他又如何,大江南北,多的是被蒙蔽了双眼的人。他们看不见的。待来走出贵,他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废太孙。整个京城,乃至整个大穆,只听得见胜者的说辞。”

 他说到这里朝口的方向努了努下巴:“我晓得他在里面,你现下跟我走,我便放过他。” hu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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