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了半分钟，陈宇重新刷新了一下微博。
一千多条的评论。
一部分是例行表白， 开玩笑要给自己生猴子顺带安利新戏的。
一部分则是关注到了内容， 要去给季澜打抱不平的。
人数五五分， 对半开吧。
无聊啊。
陈宇打了个哈欠， 锁了屏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， 关了车里的灯。
一片漆黑，适合小憩。
——————
两点五十八。
写完了稿，配完了图， 王石用方正飞腾排了版之后， 导出母版的pdf文件。
其中， 季澜的事占了两个版面。
陈磊哆嗦着看着企鹅上， 印刷厂小刘的头像闪个不停， 伴随着“滴滴”声，跟催命一样。
——他害怕啊！
如果领导明天发现了， 不光辞了他还把他扭送去公安局怎么办？
如果明天报纸卖了以后，惊动整个城市的人以后再也没有同行敢来找自己怎么办？
如果季澜狼心狗肺， 她自己翻盘了之后直接翻脸不认人不管自己死活怎么办？
他到底该怎么办！
三点到了。
陈磊一咬牙， 接过王石递给自己的U盘，迅速地发送了pdf文件。
“传送成功”四个字， 在此时此刻的屏幕上， 摄人夺魄。和黑白无常收割人命的镰刀一样。
心脏“噗通噗通”地跳， 他长叹一口气，突然觉得心定了。
也罢，季澜说的对， 不管结果如何，新闻人总该有一点自己的道德底线。
碌碌无为了这么多年，就做回一次自己吧。
陈磊挠了挠头，招呼王石，“收拾收拾东西，你先回去吧。这地方咱们再也呆不了了。”
“好。”
王石也不拒绝，开始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杂物。这些事情他再熟悉不过了，毕业起他就辗转在各个部门，像皮球一样地被踢来踢去。没办法，太过老实本分的人在这一行总是个累赘。
他都清楚，他都知道。
陈磊定下心后，重新打开企鹅的对话框。
小刘 02:55
陈哥，今天怎么回事，是母版出问题了吗？
小刘 02:59
陈哥？
小刘 02:59
陈哥在吗？
快三点了，明天不用发报吗？
“文件140621”接受成功。
小刘 03:01
收到。
我先去印了，你也早点睡。
陈磊看了眼时间，三点十五。
对面没有再发消息，看样子，一切顺利，稿子已经加紧在印刷了，不出意外的话，五个多小时之后，就会出现在各大报刊亭。
——和大部分明星的家里。
他叹了口气，回了小刘一条消息。
“没事，U盘突然找不到了，收到就好。”
关了电脑，王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，他拉开门，留给自己一个萧条的背影，“老大，明天见。”
声音低沉，不知道是困的还是苦的。
陈磊看着这个大小伙子，有点感慨。王石跟了自己一年半，从部门成立一直到现在。
起初，他毕了业之后，各部门的瞧他年纪轻轻一看就能吃苦跟进八卦新闻，都抢着要。结果后来，辗转了几个部门之后，手脚笨似乎成了每个部门的人对他的统一意见。
可是陈磊知道，王石不是手脚笨，而是不适合干昧良心的事。
所以自己想领导申请留下了他，让他和自己一起干最底层的这一块。
这一干，就是一年半。
陈磊常常在想，对于王石而言，自己当初的举动，对他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。如果没有自己，他干点别的，怎么说月薪也不会只有这么点。
叹气，陈磊点点头，挥手，“去吧，好好睡一觉。明天见。”
王石点头，抱着大包小包出了门。
季澜刚刚拉了张凳子，始终在一边坐着看窗外。夜
浓得像一缸墨，零星的灯光点缀其间，孤寂。突然听到他俩有些沉重的告别，一时无言以对，她只能咳了咳。
陈磊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，“季小姐，你也先走吧。”
季澜起身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，“相信我，不会有事的。明天联系。”
陈磊点头，目送着她离开。
玻璃门“吱呀呀”地晃了几下，最终只剩下了他自己。
陈磊合上笔记本茫然地拉开抽屉。
一堆
七八糟的纸，几支还剩一点墨的笔，和几个一角的硬币。别的什么都没了。
喉头突然呛上一股热气。
仔细算算，来八卦周刊有七年半了吧。
领导是在校招的时候，看上了自己的吃苦耐劳，当场拍桌定下来的。所有人都觉得他前途一片大好。
结果呢？他贡献了自己二十好几的青春，贡献了本该健康的身体，贡献了对新闻行业的一片赤诚。
换来了现在惨淡的一切。
除了勉强度
的微薄工资和没没夜的加班，别无他物。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半。
最初的热血又能被消磨几次。
想起这些，陈磊突然大喝一声，用力把电脑砸到地上。
电脑是他最宝贝的东西，里面存了他入行以来所有的采访视频，从图片到视频，从文字到pdf，他从不舍得磕碰，这是他最为一个记者最宝贵的财产。
高于一切，胜过金钱。
“去他妈的！”
陈磊突然放肆地笑，用力踩了几脚，“老子不伺候你们了！”
支离破碎，四分五裂。
颤抖着。他又蹲下身，重新拉开电脑，屏幕皴裂成一块又一块，一如他的初心。
麻木地按下开机键，本以为再也不会运作的电脑“嘎吱”响了几声，屏幕竟然又亮了！
熟悉的logo，熟悉的声音。
他颤抖着手在触摸板上挪动，笨拙地一一点开桌面的文件，一切都如初。
碎裂的屏幕斑驳地映着完整的资料。
——顽强的生命力。
陈磊突然抱起电脑，深深埋进怀里。
起初只是留了几滴泪，洇进上衣，接着却像小孩一样放肆大哭。
最后跪伏下来，颤抖着呜咽，锤着地面。
他要重新开始了啊。
他就要重新开始了啊！
——————
报社门口，季澜看着一片漆黑的车，陷入沉思。
——这到底是不是陈宇的车，她刚刚没有仔细看啊。
三秒后，犹豫着敲了敲车玻璃。
车灯亮起，车里的人摇下车窗，睡眼惺忪地看她，“来了啊，上车吧。”
解锁。
季澜上了副驾驶，“还是去月秀花园吧，我在那租了间房子。”
“好。”
陈宇
了太阳
，他觉得自己的胡子正在茂密地生长，但是被假的胶制脸皮挡着，似乎快要戳回了
里。得赶紧卸妆。
他专心地开车。
季澜想，虽然半夜醒着的人少，但是刷微博的总是有的。
所以，她又点开了微博。
哟呵，五千多条评论。
“博主对不起。”
“不知道说什么，博主我也给你发过诅咒短信，实在是对不起。：（”
“小姐姐对不起！支持你！死绝对不可能是终结！”
——清一
的道歉。这是知道他们自己曲解了真相，跟着大
骂过她的人。现在真挚地道歉，分得清是非黑白。“干你婊 | 子妈的，谁知道你放的视频是真是假！”
“就是说咯，仗着死人不能说话怎么着，还企图让我们去问那个幸存者，多大脸啊。别想转移视线！你咋不让我们问警 | 察去呢！”
“[可爱] [可爱] [可爱] 小姐姐阔不阔以告诉我，有森莫方法能一边读寄宿学校，一边打工赚钱？卖X吗？”
——这是看完视频坚信那是合成或是经过处理的，依旧坚守本心，无节制地谩骂。
“从爱豆微博过来的，之前有听说过小姐姐，化妆很好看！”
“小姐姐加油～一切都会过去哒，我在微博首页整合了事情的前因后果，都戳进来看，给小姐姐正名！”
——这是似乎受了哪个自己喜欢的明星的嘱托，特地过来安慰自己的？
季澜皱眉，顺着最后一类人的ID挨个点进去，发现都是同一个明星微博下面来的。
陈宇。
她条件反
地侧头，陈宇感觉到了视线，也冷清地看了他一眼，“干嘛？”难不成是他的胡子把脸划出血了？
腾出只手摸了摸下巴，没有啊。
“没。”
季澜扭头，继续低头刷微博。
呵，她怎么忘了。此陈宇非彼陈宇。
明星的
妹们总是力量强大的，他们中的部分看得清是非曲直，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。更是清屏的一把好手。——尤其是饭上一个好爱豆的。
大概陈宇就是一个这样的明星吧。
他的粉丝们相信自己的爱豆，所以他们连带着也愿意相信自己。
季澜笑了笑，如果不是他，可能那一部分谩骂的评论还会浮在顶上，引来更多的
子。所以过几天把这档子事处理完回了剧组，该好好谢谢那个陈宇了。
边想手边无意识地点开企鹅，季澜低头看着屏幕上和孙玲的聊天记录。
“转发过五百可是要判刑的！”
季澜眼睛一亮，是啊，她怎么没有想到。
百度输入“谣言转发过五百”跳出来的第一个页面，季澜点了进去。
2013年9月10
的新闻，看来是早就出了的。她又返回微博，挨个点进那些骂人的主页。
她就不信了，这些人天天追着自己跳脚，就还不会在主页编谣言了。
季澜笑了笑，果然被她抓到四个。
无非是造谣她和杨建国本身就有一腿，或者是和八卦周刊的某位记者有一腿，更厉害的直接说她和校长有一腿。
——不然怎么可能在严格的寄宿学校偷偷溜出去打工。
季澜叹气，这一届网友不行啊。
现在的女的有点本事，就一定是靠出卖**换来的吗。
一一截图后，季澜给周正发了彩信，她似乎没加周正的企鹅。
配字。
“听说谣言转发过五百可以判刑。我不太清楚细节，但是这些转发都过五百了，明显也是造谣，可以判吗？”
周正竟然也没睡，很快就回了短信。
“事情闹这么大，理论上是可以的。一会我帮你仔细查下，早点睡。”
又回。
“季澜啊，我突然有点后悔认识你了。”
季澜无声地笑。
“我就是个扫把星啊，走哪衰哪，晚安。”
“到了。”
身边的陈宇突然开口。
其实说实话，自从租了房子以后，季澜也没在这住过多久，所以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月秀花园。摇下车窗后，她看到了不远处眼熟悉的理发店。虽然关门了，但是门口依然挂着条幅闪着五彩的灯。
“说好一起白头，你却偷偷焗油。”
嗯…
就是这了。
说了声再见刚想下车，手腕突然被抓住，季澜重新跌回车里。
回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，陈宇发问，“你要是回去了，我住哪？”
等会，住哪？
这确实是个问题。
想了想，季澜无奈，开始掏钱，“我报销，你去酒店凑合一晚。”
“不。”
陈宇拒绝，“我有洁癖。”
季澜问，“那你要住哪？”
陈宇眯着眼睛，眼角印着两条印子，看起来是在笑。
二十分钟后，在浴室洗澡的季澜身心俱疲。
这陈宇不也不知道哪
筋搭错了，死活要跟自己回家，说酒店不干净，他不放心。好吧，和她的习惯一样。
看在对方大晚上送自己回家的份上，她勉强同意。
陈宇听着哗啦啦的水声，面不改
地在客厅坐着。想要爬上他
的女演员比季澜怼过的子还多，所以陈宇早就练就了一身功夫。——一身坐怀不
的功夫。突然瞄到桌上的手机。
掉漆的边角，裂了一条痕的屏幕。
好清新脱俗，和外面的那些妖
货一点都不一样。他出于好奇轻轻地拿起手机，打算仔细研究一下。
突然手机震了下。
新的消息提醒。
周正。
“不怕，我陪你。”
陈宇挑眉。
原来这季澜是朵有主的花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 鞠躬感谢“脏兮兮”和“爆炸的脑浆”灌溉的营养
=3=二更也是
长的一章。感觉突然开窍（？），我觉得我还能再码一万字！ ｈＵTｕＸS.Cｏ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