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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  回到竞技场,第一轮速已近尾声,麋鹿火烧火燎往他手里递了一把格洛克L,连拖带拽把他送去起线:“快快,到你了。”

 卫来习惯性掂重、退弹、验,很配合地让麋鹿帮他带护目镜和耳

 冷不丁冒出一句:“我见到岑小姐了。”

 麋鹿猝不及防:“那…她…她怎么样?”

 卫来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然后站定、悬臂、腕,前方10米开外,一字排开五面环形靶。

 速,几近连开,声还在半空打绕,这一轮已经结束。

 听靶时,麋鹿控制不住,发出短促的惨叫。

 卫来打出了一个2环。

 真他妈见了鬼了!新出道的半罐水都不会打2环!

 她怎么样?麋鹿已经不需要答案了。

 从见到白袍到现在,他美梦联翩:接单岑今、继而接触沙特王室、慷慨的沙特酋长送他一口油井、他倒腾石油成为大亨,买了一架私人飞机…

 一切,都在卫来的声里大势已去、暮途穷、灰飞烟灭。

 接下来的格斗和短刀,麋鹿不再关心,他抱着脑袋,盘腿坐在竞技房的角落里,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:

 ——不不不,不要怪卫,这是他的权利,他有权拒绝不想接的单子;

 ——也许现在还不是跟中东富豪们建立合作最好的时机;

 ——中东人只是刮来的一场大风,跟卫的合作才是长久的…

 竞技程结束时,麋鹿终于心态平和,下场的卫来脸上挂了两刀——当然,竞技的刀特制、不开刃,挂上去只会留下红色的油彩。

 显然,卫来的表现一言难尽。

 麋鹿有点遗憾:“她真这么糟糕?”

 卫来说:“她说保镖是废物,你怎么看?”

 这样啊…

 伤害职业尊严,当然不可接受,当然要掉头就走,但是…她如果有钱的话,是不是应该更加难而上,去扭转她的想法呢?

 这话他只敢想想,不敢说——有些时候,他还是怕卫来的。

 麋鹿装着完全不在意:“都这样了,也没继续的必要了,现在走吗?我去开车。”

 他低头从兜里翻车钥匙,同时盘算着怎么去要那500欧。

 卫来说:“等一下。”

 麋鹿抬头看他。

 “最后一轮是客户面试,也就是说,岑小姐会同时在场是吗?”

 麋鹿点头,岑今有一票决定权。

 “那面一下吧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

 卫来想了想:“她画画…好看的。”

 ——

 卫来没有别的意思:看过照片,听过声音,想正面见见真人而已。

 最终见面在二楼,起居室,温室里那个白袍是面试官,面带微笑,举止威严,不失风度。

 岑今也在,她和照片上没什么两样,但照片没拍出她水泼渗不进的沉郁气场。指间挟一支很细的女士香烟,几乎不,似乎只是用烟味来提神。

 她和白袍偶有目光交流,彬彬有礼,温室那一幕像是从未发生过:一个从未言语要挟,另一个也从未怒不可遏。

 卫来觉得好笑,忽然怀念拉普兰幻觉里那只抹口红的驯鹿——至少它不遮不掩,不矫造作,还有一颗爱美的心。

 坐下的刹那,注意到岑今的脖颈处微光一烁。

 是条很细的白金锁骨链,坠一粒红石榴石,石榴石很小,没有分量,栖在她锁骨偏下,像一粒朱砂痣。

 卫来觉得岑今的穿搭品味需要提高。

 这样的黑色礼服长裙,搭圆润的大粒珍珠项链或者有金属沉坠设计感的项链会更好些,毕竟穿和搭也是锋,衣服和配饰应该相得益彰,各自镇守一方。

 白袍问的犀利。

 “卫先生的手,打出10环、8环,还有2环。格斗场得了第一,短刀却排名最后,被人连挂两刀…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?”

 卫来皱眉:“这个很难解释,我有时候,确实…发挥不大稳定。”

 “卫先生不觉得身为保镖,发挥不稳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吗?哪怕一次,都足以赔上客户的性命。”

 卫来很认同:“我以后会尽力克服。”

 以后?谁给你以后?要不是顾及礼仪风度,白袍真想拍案而起、拂袖而去。

 不远处,岑今百无聊赖,吹散烟头袅娜上升的细细烟气。

 白袍保持语气平和,该问的还是一一问到。

 “如果双方达成合作,卫先生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?或者说,你有什么特别的规矩…需要我们配合?听说顶级的保镖都会有一些个人要求。”

 “我不喜欢保护人渣。”

 白袍没听明白:“什么?”

 “如果岑小姐德行有亏到比较严重的地步,或者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,建议不要雇佣我——我会中途撂担子走人的。”

 白袍瞪大了眼睛,嘴巴半张,屋里一定很静,不远处的桌面上立着一个特别设计的时钟,没有指针,只有一圈金属外环,像星际之门。

 岑今挟着烟的手低垂,小拇指一侧的掌缘有作画时蹭上的铅灰,她有一会儿没有动,烟头的火星渐近她手指,就在卫来以为她会被烫到的时候,她忽然弹了弹烟身,手指顺势滑后。

 烟头积着的灰烬簌簌落下。

 白袍反应过来:“卫先生,就事论事,保镖是商业行为,雇主是什么人,守如何,跟你没有关系。你收了钱,就应该履行职责,中途走人这种事,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。”

 卫来笑起来。

 “我同意你的观点。所以,我一般都提前告知。”

 …

 面试如预期般很快结束,白袍很客气:“我们会作综合考量,很期待达成合作。”

 但他的眼神其实在说:见鬼去吧你。

 ——

 麋鹿在楼下等他,知趣地不提面试,神情愉快:“我去取车,有时间的话,还能去埃琳的酒吧喝一杯…对了,领钱在小会客厅,回头见。”

 他开门出去,钥匙圈在食指上看似轻快地打绕。

 卫来心头浮起一丝歉疚,但很快消散:他和麋鹿,麋鹿和沙特人,本质上讲,都是生意。

 他进了小会客厅,从那个年轻白袍手里接过500欧面值的大钞,好心给建议:“我们一般不用这么大面值的,餐馆和超市都拒收。”

 年轻白袍茫然,500欧,换算成阿联酋货币也只是2000多迪拉姆,他并不觉得这面值来的大。

 卫来不多解释,大钞折起了进兜里,离开时,带上小会客厅的门。

 隔着落地玻璃,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车道上,麋鹿的那辆破旧大众已经驶入待发,这个晚上过的还算充实,至少,欠埃琳的酒账可以还上…

 身后有人叫他:“卫先生。”

 卫来站住。

 倒不是因为叫他的是岑今,而是因为,他真的太久没听过纯正的中文了。

 她声音里有江南水软、江北铁硬,是麋鹿的鹦鹉学舌比不了的,卫来想听她多说几句。

 他转身。

 岑今在不远处站定,整个人是一副明度很高的黑白照,黑的是头发、眉眼、长礼服,白的是肩颈、手臂。

 周遭种种,不扰画幅,红和锁骨那粒朱砂,是有人拿手指蘸了朱红,给照片上的

 卫来问:“有事?”

 “卫先生讲话很直接,给人印象很深。”

 所以呢?

 “希望不是太突兀,想问一下,卫先生对我的印象怎么样?”

 印象?

 还真难说的,这一晚的所有都是关于她的,好的,不好的,台前的,幕后的,该听到的,不该听到的…

 卫来不想多生枝节,敷衍客套:“岑小姐很优秀…援非的经历很让人佩服,很有勇气…也很期待有机会合作…”

 岑今打断他。

 “卫先生,我比较想听实话——你把真实想法说出来,没人会把你怎么样。”

 卫来摸不透她用意。

 不过也没所谓,她都不介意,他索实话实说:“印象…不怎么样的。”

 岑今微笑:“我猜也是。”

 她向他颌首致意,然后转身离去。

 还以为她跋扈难,句句带刺,如今礼数这么周到,让人莫名其妙。

 坐进车子的时候,麋鹿抱怨:“这么慢!”

 卫来掏出那张大钞,展开,在麋鹿眼前抖罗了两下,如果钱能生光,此刻一定光芒万丈。

 麋鹿没抱怨了,道旁林木森森,他开始自说自话:“其实向我预约你的客户不少,你如果想接,随时有单。但我觉得可以再等一等,挑一挑。卫,沙特人是不是彻底…没希望了?”

 心尤未死,还挂念着颤颤金桥。

 “但凡本着做事和负责的态度,都不会选我。”

 麋鹿“哦”了一声,语中浓浓惆怅。

 “不过,也不一定。”

 什么?

 神来之笔,意料之外,麋鹿大惊失,车身在路面打了个趔趄后,紧急靠边。

 无可挽回的事,怎么突然就“不一定”了?

 麋鹿心头残存的希望像半融的糖丝被拼命拔高、抻细、拉长,眼睛成了死灰里被春风吹着又复燃的两点亮。

 卫来说了岑今找他的事。

 麋鹿欣慰之余,大感兴奋:“为什么?我一直在楼下,我向你保证,其它面试的人都是领了钱就走的,岑小姐没有下来送过…卫,她是不是看上你了?我就知道!看到她照片的时候,我就觉得你们会合得来!”

 卫来笑:“她如果十七岁,你说这话,我勉强会信。”

 岑今是那样的背景,有一双看惯血和死亡的眼睛,不动声地和白袍争利,彬彬有礼地说话,笔下生长刀子一样的文章,不久之前,还收到了一只风干的人手。

 她可不像是会演绎一见钟情式童话故事的女人。 hU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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