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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 “光临寒舍,樊虎大人。真没想到有一天,我这座“小庙”里也会有“大神”大驾光临,蓬荜生辉,奴家感到无比光荣。”

 身高只及高挑英伟的男子的肩膀处,体格也小了他一号的瘦弱黝黑青年,嘲讽地弯了弯,比了个“请进”的姿势,阴险一笑。这里不是…樊虎脸色一沉,严肃地瞟了瞟“年轻人”=花妖。

 “说是寒舍,但好歹也是这座小山山神的家,纵使比不上仙乡您那大宅子的气派,权充临时的住处也还过得去就是了。”

 为了拯救被花妖霸占了身躯的这名年轻人的小命,樊虎应允了花妖勒索的条件,与花妖一起离开了人类的村子,又回到名为“巫豳山”的山中。之前他猜测花妖会利用地下的某个当作巢,结果大错特错。他们来到的竟是一座由附近居民以石块建造,位于终年水不停的水濂凹处,非常简朴的山神小庙。

 “你对这儿的山神做了什么?”“呵呵,我问他这附近有哪里好、住起来最舒服,他就说没有比他家更舒服的,我当然要借来住看看,看是不是真那么舒服好住喽。至于那个糟老头要住哪里,就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。”

 俗话说强龙不地头蛇,这不是随随便便设下的一条规矩,而是外来的鬼神再怎么强悍,也有需要仰赖在地小神指引之处。想不到它却无视于这些,胡作非为到这种地步,这恶厮当真以为没有“人”

 能治得了它吗?花妖炫耀似地举起手,拍了拍,上方一条瀑布所形成的水濂竟听命地向左右两侧断开,像一扇自动开启的门,出现了一条眼看不见的暗道。

 努了努嘴,花妖示意要他先行。樊虎悻悻然地率先进入幽暗的内,而他两人一穿入水幕之中,便进入了一个与凡界隔绝的空间。循着暗道走了不出百步,即可看到被杂乱无章的蔓草所占领的台阶与门廊,宛如铺着绿色绒毯。

 樊虎的脚一踏上台阶,那些蔓草竟自有意识地绕住他的脚踝,且攀爬而上,就像虫在脚上动的触感相当恶心。不过抢在樊虎之前,花妖已经一脚使劲地跺下,并轻啐道:“闪开,他是我的。

 你们不是有那些残渣了吗?去吃你们的剩饭去,少妄想我的大餐。”可能是痛(?)地一缩,那些藤蔓迅速地退回去,樊虎顺着他们回去的方向一瞧…金眸瞬间不忍地眯起。

 那些盔甲不是…那些穿在盔甲中的难道是…太过怵目惊心的情景,连亲眼见识过冥府、胆识过人的樊虎,都不要撇开了脸。

 “里面有你认识的家伙吗?呵呵,天兵天将的滋味比起凡人又不知强了几倍,而且因为他们的命比较硬,就算被我干了,也还有些血可喂食我的手下,真有够营养的了。”舌,妖气的双瞳觑着樊虎的脸。

 “可是和你一比,他们就有如粪土般毫无价值。我真等不及要一尝你的滋味了,神兽大人,呵呵,那一定会非常的美味吧。

 你用不着害怕,我不会像对待那些天兵天将一样,那样地狼虎咽,我会一小口一小口,仔仔细细地品尝你的,嘻嘻嘻。”樊虎回以鄙夷地一瞥。

 “噢,多凄美壮烈的眼神啊,教人不兴奋都难。我该从哪里下手?在你这身完美无瑕的肌肤上,割出千百个细小的伤口,血珠像红宝石般从你每个细孔迸出来,我再一处处地你的神血如何?”

 自己的任何一点反应,无论是恐惧、憎恶、不齿或作恶,全部会被妖孽视为一种乐趣与快,因此他决定不再理会这妖孽,完全漠视它的存在。

 得不到樊虎的响应,花妖笑得有些无趣地说:“快进去吧,从此这儿就是你的牢,你别再想重回仙乡了。”步入盈妖气的山神庙内,樊虎向了“在劫难逃”的噩运。

 十郎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。他只晓得双眼一睁开,自己站在一个他不认得的地方。眼前是一道由崖边奔而下,恍若银色水晶珠炼的瀑布,而四周则是黑漆漆、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。

 我疯了不成?我怎会晚上还在山里头鬼混?我是几时走到山里来的?不懂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,记忆成一团,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等回家再去想,现在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危险地方。

 急急地转身,他摸索着道路前进,走了不知多久,他看到前方路边有个人蹲在那儿,于是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。“喂,你怎么了?是不是迷路了?这山上晚上一个人很危险,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结伴下山?”

 对方缓缓地回过头,一张青笋笋的脸上,没有了眼珠的两窝黑,空地对着他,口一张幽幽问道:“你…来…带…我…出山…的吗?”

 “唔啊!”以为自己胆子够大了,现在十郎才晓得自己只是“没遇过好兄弟”而已。他被吓破了胆,没命地逃,跑着跑着还被树绊到脚,整个人往前一摔,连滚带爬地摔到一个斜坡底下,摔得他七荤八素,东南西北分不清。

 他躺在地上呻了一会儿,才有办法重新撑起身,摸了摸后脑勺,纳闷自己明明摔得这么惨,全身上下却一点也不痛的理由何在?…嗯?底下这软软冰冰的“东西”

 是什么?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恐惧感在脑中战,最后他还是挤出最后一滴的勇气,颤抖地转过头往自己的股底下看去。

 “赫呀呀…”那扭得像麻花的是手与脚吧?也就是说,这个动也不动的“东西”其实是个人?!问题来了,人有分两种,一种是会呼吸的,一种是停止呼吸的,而被他坐在下面的是哪一种人呢?“我很能理解你想尖叫的心情,相信我,换成我是你,我也会尖叫的,因为这模样还真有点不雅观啊。”

 耳边听到了说话声,却没看到人影。十郎脸皮搐地问:“是谁?不要躲在那边,给我出来!”

 “我哪有藏?我就在你面前啊,你不认得我了吗?”咦?十郎再仔细地一凝视,总算于一片漆黑中,隐隐约约看出了个轮廓,而那轮廓也越来越鲜明。

 “啊,你是那个找阿草伯碴的番人大爷!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“因为我走不了了啊。”“你落了什么东西在青松屯吗?”他指指十郎的股底下,道:“你坐着的,就是“我”呀。”

 “我…”十郎两眼瞪得像铜铃,比了比自己的鼻子,再比了比下面。“你…你不是在诳我、吓我的吧?”

 “诳你我有好处可拿吗?”十郎静了下来,他腿软了。今儿个是吹什么风?怎么接二连三遇到…噢,糟了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大不敬的行为,一声“抱、抱歉!”急忙从番人大爷的冰冷身体上抬起股。

 “不要紧、不要紧,你坐吧。反正我“现在”什么感觉都没有了,没差。难得咱们两个同病相怜的家伙又认识,大家作个伴,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。”十郎不好意思直接讲,关于黄泉之旅,自己预备过个五十年左右再考虑去不去,现在他无法与男人作伴。

 唉,可是说出口就太伤人了。尤其和先前在村子里那副跋扈带刺、拒人于外的样子相较,男人此时口气疲惫而软弱,八成受了不少折磨,实在不需自己再落井下石。

 一股想为对方做点什么的同情心涌上来。“我很遗憾你遇到这种鸟事,兄弟。那个…要是你有需要我帮你传言给谁的话,不要客气,尽管开口。”

 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,但委托你和我自己去又有何分别呢?”男人叹口气,朝十郎伸出一手说:“之前没有自我介绍,我是来自鞑阒国的木疏儿·多坦。”

 “我是苟十郎。”礼貌地一握…唔,还当真是一穿就过,一点实体都没有。自己到底在干么呢?居然在这儿和好兄弟“握手言”?!还是早点离开这儿回家去吧。木疏儿发出苦笑声。

 “感觉很讨厌,对不对?我也还不习惯没有了形体的状况,甚至也在想,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当场魂飞魄散,也用不着困在这儿。我想一定是我太不甘心葬身于此,我的魂魄才在此徘徊吧。你呢?十郎兄弟,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?”“我?”十郎低头。

 “我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啊?”“哈,你少打趣我了。我讲真的,你魂魄的样子比我淡了点,应该没有我离形体的时间久吧?莫非是刚刚离的?”

 这家伙,说什么鬼话啊!魂魄的样子?为什么他看得见我魂魄的样子?我不就是…事情怪怪的喔!听说有些“不得善终”的人,在死不瞑目的状况下,会变为厉鬼,到处去寻找替身…这个木疏儿是否在打什么鬼主意?狐疑地一瞄。

 “天啊!”木疏儿张大了嘴。“你…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…”他起身示意十郎也跟着他站起来。“来,你拍拍这棵树的树干,用力地拍下去。”“兄台,我想我该走了,明儿个一早我再找道师来替您超渡。”

 “你超渡谁啊,超渡自己吧!你之所以看得到我,只有一个理由,因为你和我一样,都是魂魄!”“哈、哈哈、哈…”十郎干笑两声。

 “我真的该走了。”荒谬至极。我怎么会是魂魄呢?我明明是好好的人,刚刚还从斜坡上摔了下来,有谁听说魂魄会摔跤的?可是一点都不痛…摔得那么惨,为什么一点痛楚都没有?木疏儿打横双手拦着他的去路。

 “你掐掐自己的脸颊,你有感觉吗?不要说拍树了,你真的能拍手吗?有发出声音来吗?你大叫时有听到山谷的回音吗?我想是听不见吧。

 我在…之后叫破了喉咙,那声音谁也听不见,只有我自己听得到…只有我的同类听得到…只有同为魂体的我们…”

 “不、不、不、不…”十郎不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,他拒绝承认他说的有可能是事实。“我没死、我没死、我没有死!”他拔腿狂奔,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“回家”的路奔去。

 好远,好远,为什么这么远,已经跑了这么久,怎么跑就是在这条路上,怎么跑就是离不开森林里,怎么跑就是…十郎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木疏儿,一脸哀戚地看着他。

 十郎放慢了脚步,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绝望,知道木疏儿说的是实话,自己已走不出这座山了。他来到木疏儿的面前时,整个人无力地趴跪在地,握着拳头不停捶顿足地低吼。“我不懂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我怎么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记不得了?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?” Hu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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