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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不好再挽留
  翠蛾认得他手上拿的是他后院栽种的东西,接过来在窗户、门框和炕角各放几支。半晌,站在远处幽幽地说:“家里留门儿咧不?”

 花五魁见她问得小心,晓得她想明白他一会儿就走还是要留一宿。于是,轻声说:“瓣儿他们不等咧。”

 翠蛾面上一喜,在铜盆里了手巾替花五魁擦了手脸,偎在他身上痴痴地说:“姐夫,俺等这整宿的欢喜等得都心慌死咧!还…说会儿话不?”

 翠蛾急切地把手放在花五魁的褂子扣上。花五魁不说话,朝她一笑。翠蛾麻利地替花五魁解了衣让他躺下,又把自己光,跪爬着到炕角吹了灯,软软地合身贴过来。

 在翠蛾的念想里,花五魁肯定会像平时急急地先上一回,可是自己暖烘烘的身子偎蹭了半晌,花五魁却没有动静,心里不免有些失望。

 花五魁的手在翠蛾的酒酒上没有用力,翠蛾索静下心来等他,右手不由自主地向他的裆里摸去。花五魁没有反应,懊丧地叹了口气。“姐夫,叹啥气哩?”翠蛾的手停住。

 “俺觉得今天不行。”花五魁欠了欠身子。“酒不是好东西,喝多不沾光哩。”翠蛾安慰道。“其实俺本没想着来,喝点酒就管不住咧。”花五魁的手在翠蛾的酒酒上拍拍。

 “姐夫,你来俺就欢喜,再说…再说夜还长哩!”翠蛾说着。光溜溜的胳膊把花五魁搂住。手摸在他背上时,摸到密密匝匝的鼓包包,又惊诧地说:“你后背咋咧?”“让蚊子咬咧,刺挠心哩。”

 “俺说你今儿咋不行哩,不是酒闹的,平时你来的辰景也喝过酒哩。”翠蛾心疼地摸着花五魁的后背,忽然想起啥,一轱辘爬起来点着灯,从炕柜里翻出一瓶金牛八宝眼药,又下地拿碗盛了清水,把红红的药面倒进去用手指划开,跪爬着上炕让花五魁趴好。花五魁不解地问:“干啥?”

 翠蛾用手蘸了眼药水在他后背上抹着,嘴里像娘哄娃娃样样地柔声说:“疼不?疼是解毒哩。这不光治眼,蚊叮虫咬也管用,还治牙疼哩。”说完,嘟起嘴往花五魁的后背吹了几口凉气。

 花五魁觉得后背滚过一片刀刮样样的刺痛,咬着牙一声没吭。翠蛾把碗放到炕柜上,盖了被子躺下,攥着花五魁的手轻声说:“姐夫,觉得憋闷就亮着灯吧,盹了就睡,夜里给你抹个两回几回的,天亮醒了保准不咧。”

 花五魁心里感动得想哭,眼眶有些润。翠蛾抚摸着花五魁的脯,笑着轻声道:“看你,这么大人还挤眼儿,叫妹子笑话哩。”

 花五魁哀声说:“人不得劲,心里没底。”翠蛾眼圈一红,清亮亮的泪水滴下来。她把花五魁的手捂在自己的酒酒上,激动地说:“姐夫,晓得不?妹子这里和你亲近,恨不得替你遭罪哩!”

 花五魁晓得她说的是实心话,点了点头。翠蛾笑了,拍拍花五魁的手,又脯和他挨得更近些,痴痴地说:“要不累就捂着吧,分分心疼得轻哩。”

 花五魁顺从地把手贴在她的酒酒上,闭了眼睛。翠蛾一动不动,看着慢慢跳跃的灯,盼他早些睡过去…***

 不知过了多久,翠蛾硬的身子有些酸疼,花五魁才响起微弱的鼾声。翠蛾小心翼翼地挪开花五魁捂着的酒酒,刚想吹灯躺下,突然,外面响起敲门声。

 “哒、哒、哒、哒。”翠蛾愣住,一时不晓得该问话还是沉默。她怕门外的是李锅沿,要是让他撞见,不打死她才怪。敲门声再响。翠蛾缓过神来,“扑”地把灯吹灭,黑暗中摸索着穿了衣服,光脚从炕上下来又拿起门边的洗衣槌,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得按藏不住。“谁?”翠蛾哆嗦着问。

 “是俺,吹啥灯哩?”是福的声音。翠蛾听出他的声音,没了让李锅沿撞见的害怕,可是脑袋“嗡”地又变大变沉起来,这是咋咧?花五魁从没在家里宿过,就这一回还碰上个老冤家。

 “你来干啥?”翠蛾强打精神。“路过,顺便看看你。”福说。“俺没病没灾的,好。”翠蛾低了声音。“开开门,给你撂点钱。”

 “不要,贼腥味儿!”“开开吧,喝口水就走。”“俺早被你休咧,黑咕隆冬的让人说闲话,走吧,俺要睡咧。”

 “你还怕说闲话?俺早见屋里有人咧,开不?俺砸咧!”翠蛾心里一惊,晓得今天躲不过,生怕他真的砸门惊动四邻,又怕他堵到天亮叫人来看笑话,只好硬着头皮把门打开。

 福进来却不敢贸然往里走,站在门口颤声问:“到底是谁?”翠蛾听出他的话音胆怯,反倒坦然地说:“谁也跟你没有牵扯咧,你要不想活命,点灯自己去看哩。”福听了头皮一炸,“蹭”

 地蹿出屋外。翠蛾心里一喜,扶住门框冷冷地说:“要走就走,省喽到时后悔。”福觉得不甘心,站在门外正犹豫,忽听屋里一声病恹恹的嚷叫:“翠蛾,冷哩---”福笑了,翠蛾沮丧至极。

 福讥笑着说:“俺还以为是哪棵横葱,敢情你跟花老板好上咧。咋?他病咧?”翠蛾出门返手关上门板,硬邦邦地道:“实话跟你说,瓣儿和芒种今天喜,姐夫有病不愿意在家添不吉利,来这儿让俺伺候一宿。

 你要折腾就叫街坊四邻都出来,俺不怕笑话,要不就走,俺回屋还守着他哩。”翠蛾说完,转身回屋上了门闩。

 翠蛾说这话的辰景早想通了,街坊四邻晓得她和花五魁的事体反倒好,备不住以后用不着偷偷摸摸,正好光明正大地来往了。

 福愣在外面,心里一阵难过。翠蛾晓得他没走,立在门边听动静。半晌,福慢慢蹭到门边,低了声音说:“翠蛾,其实俺回来真是想看看你,也谢谢你摔盆打幡葬喽俺的爹娘老子。

 这些年在外面不容易,和俺好的那个媳妇整天算计钱,俺晓得她和俺不是一条心,迟早也得涮了俺。正巧这几天做咧个肥活儿,俺把钱放在你这儿留个后路,用得着你尽管花,花不完就攒存着。

 万一有天俺没喽退路回来,也能撑几年哩!”翠蛾没说话,心里有些酸。福又说:“钱放在门底下,千万千万收好,别光赌气便宜喽旁人,俺走咧。”翠蛾听见门槛上一阵脆响,福的脚步声也渐渐踢踏到了院外。

 她愣怔片刻,确信福走远才慢慢拉闩把门打开。“哗啷---”一件东西重重砸在翠蛾的光脚上,有些生疼。

 翠蛾心里一惊,弯拣拾起来,真是沉甸甸的一袋子洋钱!哪里来的这么多钱?她几辈子都花不完。

 福抢了银行还是抄了大户人家?要不就是杀了人?翠蛾的手哆嗦起来,“翠蛾,冷哩---”花五魁又是一声嚷叫。

 翠蛾低低应了一声,慌乱地了门闩,摸黑把钱袋放进堂屋那只盛高粱的瓮里,进到里屋炕沿上坐下,惊魂未定地说:“姐夫,这天儿咋会冷哩,说梦话吧?”翠蛾说着。

 抚抚他的头,哪知却摸到一头冷汗。她心里一惊,再往他脯上摸,得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样。翠蛾慌了神,本想点灯看看。

 可是因为瓮里那袋洋钱,不敢出光亮,急得头上也浸了汗珠。花五魁鼻子“哼”了一声,通身哆嗦不停。

 翠蛾爬上炕了衣裳,用小褂给他把身上的汗擦净,钻进被窝将他紧紧搂住。花五魁的冷战越打越大,牙关磕得“咔咔”连响。翠蛾轻声叫了几句,花五魁没有应声。

 她心里彻底慌了,六神无主地反扎进他的怀里,搭搭地哭了,“姐夫,你这是咋咧?你这是咋咧---”

 ***花五魁在翠蛾怀里哆嗦了一宿。翠蛾被他的冷战和那袋洋钱搅得惊慌不安,一夜没有合眼。

 天刚要亮的辰景,花五魁突然叹了一口长气,身子动动想翻身。翠蛾晓得他躺累了,撤回胳膊腾让地方。“嚓---”两人被汗粘在一起的响着分开。

 “姐夫,这一宿可把俺吓死咧!”翠蛾心疼地说。“骨节疼哩。”花五魁有气无力地睁开眼。“敢情,身子烫得像火炭哩。”翠蛾擦着他头上的汗。“胡诌八扯光做梦,啥辰景咧?”花五魁问。

 “天快亮咧,饥不?肚里有点东西抵抗劲儿大哩,俺烙张饼。”翠娥说着就要下炕。“别动烟火咧,俺一会儿就走。”花五魁说。

 “咋这么着急?烧了一宿还有劲儿走路?摔在半道上咋办哩?俺不让你走!”翠蛾说着,暖烘烘的身子又凑过来把他搂住。

 “叫人看见不好。”花五魁说。“就不。”翠蛾的胳膊用了用力。“让回吧,好叫他们到广育堂抓药哩,俺觉得身子骨不行咧,别耽误喽病。”花五魁说着,想坐起身。

 可是身上疼得让他咧了咧嘴。翠蛾听了他的话,不好再挽留,失望地松开胳膊披上小褂,帮他坐起来穿上衣,扶着下了炕。

 花五魁脚下轻飘发软,趁翠蛾往外拉门闩,身子打着晃说:“睡会儿吧,看眼红的,拖累你咧!”

 翠蛾看出花五魁眼里的感激,心里一阵欢喜、足,抱着他的后痴痴地说:“姐夫,是好是歹让人捎个话哩,别老让妹子念想着。”花五魁拍拍她的手:“好了俺就来咧。”

 说完,开门晃悠着走出小院。草场胡同离南城门不远,一直往西走到十字街,再往南不用拐弯就到,也就一顿饭的功夫。

 花五魁像被卖的剔了几肋条,腾云驾雾样样地摇晃着一路向十字街走去。他真觉得身子不行,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,心里直犯嘀咕:这是咋咧? Hut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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